听刀

中元节补刀(算是秦时明月的一个番外同人文吧)

在镇子上看到有人烧纸钱,白凤才堪堪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,原来中元节了。


其实他身边死去的人不少,更不用说他见过的死人,光是死在他手下的人他就数不清。毕竟,他是个杀手,杀的人少才应该奇怪才对。他也没有要缅怀死人的习惯--太慈悲的人也不会做杀手。


但是现在,他想起了某个人,一个死了很多年的人,一个为他而死的人。


因他而死的人很多,但是为他而死的,白凤想了好久,就记得那一个。


他从前的上司,兄弟,对手,那个黑夜的影子,叫墨鸦的影子。


墨鸦,墨鸦,白凤在风里喃喃。


他想,那人大概是个傻子,明明打不过,偏要以卵击石,可不是傻么。他本来是个多理智的人,怎么就为了他破了例了,明明永远都是自私自利的,干什么事都考虑周全的人,怎么偏偏就为了他感情用事了呢,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,他没机会再来第二次了。


白凤想,你看我现在可是全世界最快的人了,卫庄都说,这个世上没人能追上白凤。你要是活着,我一定比你快,一定。


从前咱们总是比赛,你总赢,我都没怎么赢过,后来,后来,我变强了,你却不在了。


你这个小人,你作弊。


你要是还在,我一定要跟你好好比一场。


我肯定能赢。你信不信?


白凤站在凤凰的背上,昔日的小白鸟已经变的很大了,它如果有灵智的话,应该还记得当初是谁把它从姬无夜的猎鹰爪下救下来的,不过那人杀气更重,它一直不喜欢。要是他还在,看到小白鸟长这么大,一定很惊讶。


一阵风刮过,挟着下面未烧尽的纸钱,擦过白凤的发梢,被他顺手夹住,中元节了,会有人给他烧纸钱吗?


大概不会有的,


弄玉有赤练和张良记着,连卫庄说不定也会缅怀她一下,可是墨鸦,没人记得他。所有活着的人心里关于他的记忆大概都只有仇恨,没办法,他真的没干过多少好事,就连救他这么一件事儿,大概也算不上好事吧,毕竟他又杀了这么多人。


他把玩着手里的纸钱,纸钱就是人们最常见的那种,廉价而劣质,就算烧到地府下,也一定是最不值钱的小铜币吧,他在上面过的那么好,在下面,没人烧给他,他一定过的不习惯吧。


他想着,想着,从凤凰身上一跃而下,肩头的白羽在风里一动一动。


他拿着钱到纸钱铺子前,说,你这有多少纸钱,我全要了。


老板看他一身冷冽,赔着笑答,不好意思啊这位客官,今儿个中元节,所有的纸钱都卖光了,要不,您去别那儿问问?


他愣了愣,转身消失了。


他问了全城的纸钱铺子,都没了,所有的人都跟他笑,可是那笑是谄媚的,畏惧的,再也没人,像那个人一样对他笑了,什么也不掺杂,只是看着他,就想笑。


他还是站在凤凰的背上,有些迷茫,还不知所措,手心里那个小小的纸钱早就被他捏成皱皱的一团,他伸出手看了一眼,小心地伸展开,不知为什么手指有些抖。


就这一个,他点燃了,心里面念着那个人的名字,抱歉了,是我对不起你。


他看着纸钱变成了灰从手指间飞散,是黑的,跟你的颜色一样,他想。


不知道为什么,他感到脸上有些凉意,用手指擦了,好像是泪,原来他还会哭啊,他太久没有哭过了,几乎忘了自己还有泪。透亮的泪水沿着白皙的脸滑下来,在夜色中很亮。


高空风应该很大,水应该风干的很快,可是他脸上的泪却越来越多。


我知道了,你不光是个傻子,还是个骗子,要不然,夜幕降临,你怎么还不来找我?


墨鸦,墨鸦,天黑了,你怎么还不来?


他终于哭的像个孩子,肩头却已没了依靠的人。


######


中元节了,地府也难得地热闹了起来。


牛鬼蛇神拿着阎王的令牌神气活现地吆五喝六,指着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鬼魂走东往西,鬼差以一反平日里一身木讷的死气,沾上了一丝活人的味道。


一道影子在鬼影中飞速穿过,一路不擦过一片衣角,只有地上的细尘轻轻荡了荡显出一道隐隐的痕迹。


有鬼魂似乎不满,大家都在这排队等着还阳,那是什么鬼,鬼差也不管啊。立刻就有声音低声道,你新来的啊,这可不是什么一般的鬼,这一个呀,鬼差也管不了的。


这什么背景啊,在地下阎王这儿也敢肆意妄为?


地府里头哪有什么背景,再大来头也是听凭阎王爷一句话的事,他就是个出名的恶鬼——连死的时候都是差点带了人下来的,鬼差哪管的住他。


那阎王呢?就任他在这嚣张?就是在阳间也有王法呀。


呵,王法?一个轻佻凉薄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身侧响起,哪有什么王法,我就是王法。


明明已经成了鬼,他们两个议论着的却还是感觉不存在的一寒。


回头的时候只见一片黑色的羽毛慢慢悠悠地从空中飘落下来,至于那个鬼,早就连个声响也没了。


那边鬼差注意到这儿的动静,提着阴灯飘过来呵斥,你们几个胆子不小,敢在这乱议那凶神的长短,他可不是个好惹的,恼极了让你们登时魂飞魄散不得超生也是有的,到时候阎王也没法儿。


几个鬼吓得差点直接魂飞魄散,连忙道,不敢不敢。


这鬼为何如此凶悍?众鬼想问,但又不敢。


鬼差似乎看到了他们的心肠,悠悠地开口,像在叹气,不瞒你们,这鬼在阳间时就是个凶神,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,在夜里出没的时候,常常连索命的无常都不敢同他行走。况且,咱们地府的规矩也是有的,带着大怨气死的鬼更加狠厉凶煞,连咱鬼差都得退让几分,他带的那怨气,差点掀了地府的天,谁敢管。


众鬼一阵窃窃,均道这鬼可怕。


鬼差晃晃头,绕开他们飘走。


他有的没说,比如,若是做了鬼到了阴间,阳世里没人念着,到了中元节也没法到阳间去的。


但是这有什么可说的呢,何必多那个舌去惹了凶神,那可是无处不在的——他记得那凶神从前是个做杀手的,神出鬼没。


他提着阴灯走远了。


一道鬼影在暗处立着,不知道想着什么。


他晓得阴间的规矩,也知道没人会念着他想着他,可是他还是想到阳间看看,看看那晦暗的河山,看看那疮痍的大地,看看那吞没一切的夜幕。


不知不觉他到了鬼门前,沿途的鬼差看到了他也不敢多言,谁都知道,他这样的鬼,阳间是决计没人在他身上留下一点思念的。他终归是要被鬼门拦回来的。


可是到了鬼门前,他的影子却一闪而消失了。


他有些诧异,他怎么来阳间了,这世上还有人不带仇恨得念着他,想他回来吗,他有些不信。


重新回来的感觉很奇怪,但是他还是很兴奋,从前他在天上飞还要借力,如今是真的身轻如燕,不,如风。他想起来自己已经是个鬼魂了,随随便便地就可以飞了。


也挺好,他自嘲地笑笑。


那个人,真的还念着他么?都过去这么久了,他又怎么样了呢?


他还活着吗,活得好吗,还在做杀手吗,有没有自己的爱人了,还是依旧念着弄玉呢?


他很想去看看他,但是他又有那么一点胆怯。他生前总是自持甚高,当真没怕过什么事什么人,就连死他都能笑着面对,就算是在阎王殿里他也能横行霸道,还有什么能让他害怕胆怯的呢,可是,现在他变成鬼了,一缕残魂在世间游荡,他却开始怕了。


他怕那个人不记得自己了,怕他就这么真的在世间无牵无挂了。可是那道鬼门又在他死水无波的心里点起了一点涟漪,也许,他是说也许,那个人还记着他呢,这么多年,一直记着,没有忘却。


许是做鬼的直觉吧,他下意识地超一个方向飘去,不知过了多久,他看到了一个银白的身影,在黑暗的夜色中十分醒目。


不知为什么,他的心里蓦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悲伤,沉重地几乎将他的魂魄撕碎。


那个人是白凤吗,他想,他看起来好孤独。怎么会这样呢?他过的不好吗?我不在的时候他都经历过什么啊?


他突然好后悔自己当初就那么死了,就那样随意地把白凤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偌大的天地之间。他还那么小,还未经历过那么多世事,自己还未教会他如何从容应对这世间的邪恶和不公,自己就这么走了。


他不是没经历过一个人的绝望,可正是他懂得那种绝望那种痛苦,他才更不愿让白凤去经受。


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——他已经死了,什么也做不了,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看他。


他看到白凤手里有一张小小的纸钱,点着的火苗小小的,很微弱,似乎随时会被晚风吹灭。白凤伸出手护着,指尖被火灼伤也无知无觉。


他看到白凤的眼里滚出大颗的泪水,听到他小声地说,


墨鸦,对不起。


他突然知道自己心底里那巨大的悲伤从何而来了。


他看着他难过,看着他悲伤,看着他撕心裂肺,看着他在苍凉的大地上无处为家。


他什么都做不了,他已经死了,不能再陪在他身边了,他现在,连去帮他擦去泪水都做不到。


纸钱终于全部烧成了灰,在风里飘散了。被风裹挟着飘到他的眼前,他努力闻了闻。


死去的人应该是没有感觉的,但是他觉得那纸钱的灰是甜的,甜的发苦。


他向前飞去,穿过那个恸哭的青年,带起的风抚上银白的发梢,白凤已经长大了,不是从前那个喜欢意气用事的莽撞少年,因为,再也没有人在他做错事的时候一边打他骂他一边替他顶罪了,没有人再随随便便地埋怨他你怎么这么慢。陪着他的只剩下了无情的刀光剑影。


白凤已经长大了,长大到再也不会让别人看到他受伤的狼狈样子,长大到对所有的事都云淡风轻,长大到心底只剩下一点点柔软,那是许多年前,某个人对他说的,


白凤你看,天空,就在那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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